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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义端:“……”

怎么回事啊,敢情只有他在这里瞎担心什么避嫌的问题是吗?

“元家主,”李清月忽然转向了他,“我看您也不必多担心了,以令侄今日表现,分明很有昔年元君山之风啊。”

元义端哑然。

可当目送着这些随同安定公主齐赴襄州的人马离开洛阳的时候,他又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元君山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祖父,元希声的曾祖元岩。而此人最大的特点,便是上朝议政、劝谏君王都能侃侃而谈,浑不惧怕,先后以诤言劝谏了陈宣帝和隋文帝。

安定公主以元希声比元君山,到底是在拿自己比作谁啊?

若是换一种思路去想也不太对。元君山一度受隋文帝委托,前去辅佐蜀王杨秀。而杨秀此人向来行事无忌,甚至在杨广夺嫡成为太子之后多有怨怼之言……

奈何车马已然远去,元义端就算还想多问,也已做不到了。

罢了,就像上一次安定公主前来洛阳之时曾经提醒过他的那样,对他来说最要紧的只有两件事——

一件是尽到自己的本分,另一件就是牢牢记住,自己到底是听令于谁的!

元希声为公主驸马之事,就算会因敬怀太子之死而拖延,甚至公主本人也因这“天下未定何以家为”的说法,将婚期推迟到了起码四年之后,洛阳元氏其实也早早就跟天后、跟安定公主捆绑在了一个立场。

既然比谁都清楚现如今的东都到底由谁做主,他也就绝不能有任何一点后退掉头的想法。

他脸上的神情变幻,终于在想清楚这些的时候,彻底定格了下来。

而李清月也收回了朝着随行扈从打量的目光,转回到了与她同车的孙思邈身上。

“我猜元希声的这个困惑,也是您的困惑?”

孙思邈点头:“不错。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的那些弟子虽

然还没一个真能超过我的,但也在这几年给了我不少启发。”

他虽然动辄要往来宫中为天皇看诊,但东都尚药局这样的环境,对于孙思邈这样立志拯救更多人、栽培出更多医者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神仙之地。

以至于这几年间,李治是因风疾的缘故,以更快的速度衰老了下去,孙思邈却还看起来更年轻了点。

但若要孙思邈自己说的话,心态上的年轻和医道上的进步,终究也不是万能的。

“我经手的病患越多,也就越是在想,五行阴阳之气的说法到底能否适用于所有的病症。再有,痨瘵之疾早年间就有的痨虫说法到底是否合适。可惜啊,人的眼睛能看到病灶,人的耳朵能听到心脏跳动,却还是不能看透所有的病理真相。”

孙思邈倒也并没让自己沉浸在这等困惑纠结之中,反而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笑,“说来也不怕公主听着见笑,我前阵子和神威在长安城中有过碰面交谈。这十多年里他为公主研究那炸药之物,居然也没在医道上走偏太多,让我都有些心动了。”

李清月轻咳了一声。

她试图脑补了一下孙思邈扛着个炸药包的场面,觉得这多少有点不太对劲。

仿佛是猜到了李清月此刻在想些什么,孙思邈又道:“我不是说我真要去走一趟神威的路,而是我在想,这两条路是否有殊途同归的机会呢?”

殊途同归吗?

这句话从孙思邈的口中说出,让李清月难免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但想到正是她的一道道决策在将人往那个方向推动,又觉她看到的其实只是这些砥砺前行的医者又往前迈出了一步。

李清月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敷衍于对方。

或许以孙思邈活到这个年纪,也应当看得出来,她到底有没有在说谎。

她斟酌了一番后回道:“或许,等到看得更清楚的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您看,我幼年之时第一次听闻逐食场面的时候,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后来在这咸亨灾情中,我也确实以宣州稻、东海棉保住了更多的人。孙神医今日的困惑,也未尝不能以这等循序渐进的方式实现。”

孙思邈那双老迈却也清明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了一抹沉思。

他忽然问道:“那么公主觉得,自己现在看得足够清楚了吗?”

车厢内的气氛有须臾的凝滞,可下一刻,流动的风就已自车外吹过了二人面前的车中茶桌。

“不。”李清月坦然作答,“我想,我还得站得更高,也……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便是——她在此间将近二十年给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