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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大事,刘绰怎敢信口胡说?下官这里笔笔都有记账,葛中丞若不信,大可去东西两市的商户随便查。”

苏瑾年道:“刘学士,你这云舒棉布可是冬月里才上市的,便是纳捐也只是一季才对,何必如此危言耸听?”

刘绰重新恭敬地向李适行了一礼,“陛下明鉴,臣的云舒棉布虽是冬月里才上市,但各商户所卖之物本就是有淡季和旺季的,所以京兆府要求各商户捐的是全年利钱的一半。臣所报数目,绝无半点虚言。”

李适看向一旁的染织令,染织令忙又看向身边的小吏。那小吏刚要附到染织令耳边,就听李适道:“你直接说吧!”

小吏行礼拜道:“启禀陛下,刘学士所言属实,账本中附了京兆府的纳捐文书。非但如此,刘学士还将作坊中所有做工的灾民全都记录在册,按件给她们算了工钱。棉布每匹需两个工人织造五日,灾民工钱与庄子上的其他工人一样,都是每匹一百五十钱。”他一边拨动算盘珠子,一边说,“两万四千七百零六匹布要结算纺织工钱三千七百零五缗九百钱,支付后,刘学士账面上还剩两万七千九百一十七缗七百钱。若算上买种子,打井,采收、商铺伙计的工钱,还要扣掉至少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七缗七百钱。算下来,刘学士这七百亩棉田剩余利钱一万六千八佰缗整。”

刘绰掰着手指,看向苏瑾年,“苏御史,照这样下去,三日后,刘某就没钱给灾民们买粮食了。”

苏瑾年被刘绰说得哑口无言,他还想反驳,却被葛临川拦住了。

“瑾年,退下。”葛临川上前一步,对着刘绰拱手道:“刘学士,今日之事,是我们误会了。你赈灾救民,仁心仁术,我等深感敬佩。近日多有冒犯,还请刘学士海涵。”

刘绰回礼,“葛中丞客气了。诸位御史监察百官,维护朝廷法度,刘某理解诸位的苦衷。只是,还请诸位以后在参奏他人之前,先查明事实真相,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以至该被参的没被参,不该被参的却被波及。”

葛临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点头道:“这是自然。我等身为御史,自当以事实为依据,公正无私。”

苏瑾年冷笑道:“我就不信真有人舍得拿两万多缗钱赈济灾民!这只是账面上的,谁知道他们把收受的贿赂藏到哪里去了!”

刘绰笑着纠错道:“唉,苏御史,你这账可算错了。你说的两万多缗钱仅是刘某用来沽名钓誉花的,要知道除了灾民工钱和赈灾每日所需外,刘某还纳了三万一千六百二十三缗六百钱的赈灾捐呢。加起来,刘某为此次赈灾可是贡献了五个‘万贯家财’呢!”

那小吏突然语带哽咽道:“不是五个,是六个!刘学士为了救助灾民们,出了六万多贯!您所设粥场赈济灾民每日都有两千六百余人。您刚才是按照两千人取整算的。臣殿前失仪,还请圣人降罪!”

御书房中诡异地沉默一阵。

苏瑾年仍不死心,硬着头皮坚持道:“这账一看就是做出来给我们看的。米价如此昂贵,她一介女流,刚来长安一年有余,又口口声声自称爱财之人,岂会在管饭之后,还给灾民们结算工钱?刚才她还说什么嗟来之食和自力更生呢,灾民们受了她的救命之恩,怎肯再接拿这份工钱?况且,饥民们居无定所,她所设粥棚处既然有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一一记录在册?”

“这个问题,我也可以回答你。刘某的四个贴身婢女乃是昔日初来长安之时,窦大将军所赠,个个都识文断字。灾民里头,读书人、在老家坐馆当夫子的也不少。记录之事,十余日下来如何做不下来?而刘某之所以给灾民们发工钱,是因为他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出来逃荒的。家中女主人基本上都在作坊里有活干。作坊里坐不开,便散到刘某庄子附近农家去做工。我发给她们的工钱是日后她们举家回乡的路费。他们并非居无定所。虽然为了缴纳赋税已经把老家屋顶上的瓦片和地里的青苗贱卖了,但好歹根基还在。开春后,地里有了野菜,就可回乡耕种了。况且,十数日来,刘某提供材料,灾民们已经自建了几百处窝棚。再加上各色帐篷,截止到昨日,已有近五千灾民到了夜里不用在寒风里冻着了。”

尽管刘绰讲述的语气很平淡,不煽情,但葛临川还是越听越是激动,涕泪横流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刘学士此举真是让我等汗颜啊!请受老夫一礼!”

“下官听犬子说,刘学士的农庄地虽不多,却采用轮作套种之法,夏日里不止棉花,还收了西瓜和菜蔬,秋日里收了菠菜,冬日里种上了小麦,此套种之法若能推广开来,真是利国利民啊!”李绛道。

“刘学士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是啊,刘学士是实干之人,我等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御史们都不是傻子,也纷纷跟着李绛神情激动地向刘绰行礼。

苏瑾年却仍不死心,质问道:“如此说来,你售卖云舒棉布所得利钱不是早就不够了么?”

刘绰指着御案前地面上堆成小山的账本笑道:“苏御史,你刚才还说我是赵郡李氏的未来新妇呢,我的未婚夫婿李德裕已经回京了,他帮衬了多少也是有账可查的,你不妨自己去看看!除了这些,还有顾尚书家的捐赠,东西两市其余好心之人的资助。下官厚颜,因为会做几首酸词,在城中有些人望。遂利用这点微末之名,以身作则,带动不少民间力量参与了赈灾。一笔笔,一桩桩,都记得明明白白,尽管查!苏御史,可还有疑问?”

“有!”苏瑾年道,“若按你所说,顾尚书和李家所捐之粮当不是按照五千一斗的市价购买的,难保你账面上所用之粮真的都是照五千钱一斗的高价所购。”

葛临川怒道:“苏瑾年,你放肆!你揪着此等细枝末节不放,自己可曾为灾民出过一文钱?”

“葛中丞,无妨,真理越辩越明!”刘绰坦然道:“这位仁兄,烦请你翻到粮食采购的部分,每日所需赈灾粮都是从城中哪间铺子采购的,刘某也记得清清楚楚,烦请你算算数目可否对得上。”

几位吏员齐齐拨动算盘珠子,又合了账目后,回道:“对得上!”

“还说你不是欺世盗名?刘学士,你放着各家捐赠粮食不用,偏要从城中各处粮店购买,岂不刻意?我看你这账本根本做不得数!”

李绛道:“苏御史,即便有李家和顾家的捐赠,与总量比起来也不过是个零头。你怎可以偏概全?”

“苏御史看人真准!刘某的确是故意的!”刘绰笑着承认道。

见刘绰承认了,苏瑾年忙对着皇帝郑重跪拜,慷慨激昂道,“陛下,市井之间,交易以信,物价有度。我大唐货币流通,自来以‘布帛为本,钱刀是末’。然棉布之为物,产自远夷,刘绰巧取其法,织之以入我大唐。其售价昂贵,非庶民所能享。此实有损市场之序,百姓之利。刘学士以高价购粮,而弃捐者之粟不用,此非刻意而何?臣以为,其赈灾之行,实乃沽名钓誉之计,欺世盗名,非真仁义也。其所言之善举,皆为虚妄之辞。此账本,岂可信乎?刘氏父女,如此收买人心,绝非忠良之辈啊!”

刘绰冷笑道:“那苏御史,你觉得我赈灾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苏瑾年咣咣磕头,额头都出血了,“陛下,臣苏瑾年冒死进谏。司议郎刘坤,乃东宫属官,亦或牵涉其中。臣请陛下遣官彻查,以正市场,以安民心啊!”

刘绰轻笑出声,“苏御史,轻一点,大家都是文化人,凡事都要摆事实,讲道理。可不是谁声音大,谁头磕得响,谁就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