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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还有愣头青老古板的臣子,上书给李渊叭叭叭,道妇人下葬,按正礼不得鼓吹,哪怕是公主,也不该破例才是。

痛失爱女的李渊气的在朝上大发脾气,厉声责问道鼓吹是军乐,当年公主帅兵讨伐天下,曾亲擂鼓鸣金,一生与军乐相伴,那时候你这礼官在哪里?你上过阵吗?难道公主这般大功,只因妇人丧仪便不得鼓吹,你这样寸功不建的男人,若是混个军务,将来死了倒能鼓吹了不成?

给那太常寺官员吓得立刻自陈糊涂——再不认错,只怕皇帝就会让他立刻去死一下亲身感受‘没鼓吹’的丧仪。更别提也在朝上的秦王,立时回首冷冷瞥了他一眼,很有种警告的意味。

当时的秦王,后来的二凤皇帝,一向很敬重平阳昭公主。

“父皇很怀念姑姑,常提起当年他与姑姑的军伍会师于渭水河畔之事。”长孙皇后去后,李治由父皇亲自抚养长大的,家族旧事也不是师父们教的,多是二凤皇帝亲口讲的。

可以说,平阳昭公主的光辉形象,都是二凤皇帝给未曾得见平阳昭姑姑的年幼儿女们塑造的。

李治从小听着,自来很敬服姑姑。

兄长们都无暇,他去主祭,正和心意。

但真正让李治触动的,还是几年前与姑父柴绍的一番相谈。

他掐指算了算日子:“好快,转眼也三年了……”

平阳昭公主天不假年,武德六年就过世。驸马柴绍却是三年前,贞观十二年才过世的。

他与妻子一样,不但是驸马,也是大唐开国的出力者,且不止给岳父干活,还给妻弟干活——二凤皇帝打东突厥的时候也用姐夫来着。

因此,贞观十二年柴绍病重的时候,二凤皇帝带着儿子女儿们(依旧是限定长孙皇后嫡出儿女们)亲自出宫去探望姐夫。

但皇帝到底是天子,不好总跑出宫,且他驾临多了,必也打扰柴绍养病,于是二凤皇帝去过一次后,就指挥儿子们常去看姑父。

李治去的是最多的。

比起在宫里看两个哥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更愿意听姑父讲平阳昭姑姑的旧事。

柴绍也很喜欢这个柔和宽厚的小侄子。

平阳昭公主和二凤皇帝是同胞姐弟,原就有些像,民间又素来有侄随姑的说法,俱柴绍说,李治的眉眼是很像姑姑的。

后来柴绍病的越重,便怀念越多。

到了平阳昭公主的忌辰,李治更不忘去看姑父,就见姑父哪怕卧病在床,手里还拿着当年公主所写的家书反复看。

“许多人赞我行军善谋,多奇策。”他声音低沉:“可其实,我自知短处,性子颇有优柔寡断之处。”

“善谋与善断是不同的——当年高祖举兵,我心知该去招揽军伍相助,但又舍不下家中父母与妻儿,总是犹豫着想安排的两全其美再起身。还是她说,你只管走不必担忧,我自有主意。”

“果然,她不但在乱世中保全自身,还招募军伍,攻城略地,大成气势。”

柴绍语气中尽是怀念与自豪。

“那些年,我们夫妻各自领兵,我常为她出谋,她常为我做决断。”

直到武德六年,柴绍奉命征讨作乱的吐谷浑,平阳昭公主已经病中,再无法夫妻同上沙场。等柴绍归京时,妻子已然辞世。

“真快,已经十五年了。”

贞观十二年的柴绍在病榻之上,手持妻子当年的家书,只觉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八年前打东突厥,圣人命我做金河道行军总管,帅五军之一。彼时五军各路音讯相通需要一日一夜。有一回,我偶然察觉一良机可偷袭东突厥,需当机立断,然我却举棋不定,不知我这一动是否会扰乱旁军,坏了李靖大将军的总排布。”

“我真希望她就在身边。”

智慧与果断从来不是一回事。人无完人,哪怕是不世出的名将,都会有自己的弱点。

她会说什么呢?

“就去做吧,去抓住敌人的破绽。”她或许会这样说,她的眼睛是柴绍见过最令他安心的坚定。

李治就见戎马一生的姑父眼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泪光。

柴绍只是想着:这一世,半生与她纵马沙场。原本那该是最颠沛流离的时光,但现在想来,只要知道她在,便总是有归处的。反而后半生,富贵已极却天人永隔,面对生死攸关的大事,总是无人可诉茫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