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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寨外,不远处的山坡树林中,绣着硕大“李”字的叛军大旗肆意招摇,阵阵擂鼓声不断传来,震耳欲聋。

鼓声忽停,又听数百名叛军士兵齐声喊:“并州小儿,缩头乌龟,可敢出来一战?”

“并州小儿,缩头乌龟!”

杨元羿听得脸都有些黑,嘴角微抽道:“胡扯八道,谁说我们不敢出去一战?”

裴椹看了一会儿,却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吩咐下去,令诸将坚守不出,不必管他们。”

说完一甩披风,转身回帐。

梁郡守一听顿时着急,疾步跟上道:“哎等等,裴将军,你这是何意?人家都上门叫阵了,这还不打?”

“不如梁大人率梁州军先上前会会他们?”裴椹转头道。

梁兴荣顿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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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州府城,李禅秀处理了一上午城中要务,又将军医和城里的郎中都集中到一处,教他们缝合伤口的针法。

忙完这些,回到郡守府后,他接过小兵递来的拧干水的布巾,边擦拭手脸,边问一直跟随自己的护卫虞兴凡:“父亲还有多久能到?”

虞兴凡立刻拱手道:“主上和辎重队伍一起来,行军比较慢,应该晚上能到。”

“晚上?”李禅秀微皱眉,继而叹气。

说话间,小兵已经将饭菜摆上桌。

李禅秀放下布巾,招呼虞兴凡道:“一起吃些吧。”

虞兴凡忙说“不敢”,李禅秀却笑道:“快坐下,吃完饭,还有事需要你去做。”

虞兴凡一听,这才局促坐下。

用过午饭,将事情吩咐给虞兴凡去办后,李禅秀见中午阳光正好,便让人将文书搬到庭院中处理。

只是不知是不是前几日累狠了,又或是饭后有些困倦,没看多久,他便闭着眼,渐渐睡了过去。

梁州冬日不像北地那么冷,但树木也大多落了叶。院中一株老藤树蜿蜒爬绕,落了叶的枝条曲折,将斑驳的影落在下方窝进藤椅中的人身上。

李禅秀轻轻阖目,之前穿着甲衣时总是挺直腰背,此刻放松下来,却像没骨头的猫似的,陷在藤椅中。冬日的暖阳照在他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有种舒适的暖意,一根枝条的影恰好落在他微闭的双目,使日光不至于那么刺眼。

许是许久没这样慵懒轻松,毫无负担地休息,恍惚中,他又梦见幼时在太子府北院玩耍时的情形。

在那个从来没有玩伴,总是寂静的院子中,他一个人也能寻到许多乐趣,譬如将泥土堆成小山,挖出山川河流,再捉来蚂蚱蟋蟀,封它们为“青将军”“黑将军”,指挥它们在“山川峻岭”间冲锋陷阵。

往往玩到夕阳落下院墙,一身泥土地被父亲提着后衣领,像拎猫崽似的拎回屋。

有时父亲也会陪他一起玩,告诉他真正的山川河流是什么样。但更多时候,父亲会沉默坐在院中,看着太阳从东边的院墙慢慢爬起,最后又从西边的院墙慢慢落下,经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幼时的李禅秀不懂,在他看来,天地从来都是这样,从有记忆时起,就只有院子这么大。但对李玹来说,却从来不是。

不过李禅秀好像也不需要懂,他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玩得很开心。

有时候,不知道反而不会痛苦,没得到过,反而不会难过。唯有知道了,求不得,才最痛苦。

李玹曾一度犹豫、痛苦、茫然,不知该不该将这个世界的残酷真相,告诉年幼无知的儿子。就这样一日拖过一日,太阳也一遍遍从墙头爬起,又从另一边的墙头落下。

直到有一天,李玹发现一直兀自玩得快乐的李禅秀,不会说话,吐字缓慢,甚至在自己喊他时,反应也有些迟钝。

原来没有一个正常的说话环境,他的儿子连普通的交流能力都会成问题。

自那以后,李玹的话忽然多了起来,常抱着年幼的儿子坐在院中,用手指按着他的舌头,一遍遍教他清晰吐字。

温暖阳光照在父子俩身上,暖洋舒适,是梦中父亲去世后,李禅秀最怀念的时光。

忽然,一根细小的枯枝掉落在衣上,惊醒了本就是浅眠的他。

李禅秀睁开惺忪的眼,抬头看向微微偏斜的太阳。

外面护卫来报:“禀小殿下,主上一行人快马先行,已经快到府城门口。”

李禅秀微愣,忽地站起身,掉落一地文书,声音难掩喜悦和激动:“快,替我备马,我要亲自去迎。”

说着往院外走了几步,可一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有些睡皱的衣服,又觉这样去见父亲,实在不妥。于是快步回屋,想换身衣服,可仔细一想,最终却穿上甲衣,腰间佩剑,快步走出。

这样显得他精神些,也气宇轩昂,父亲见了定会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