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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对方是裴椹,是敌军主帅,更是他梦中的前辈、友人与老师。

后者不论,只说敌军主帅这点,就让他们本就复杂的关系,又多了一层对立。

解释定是要解释的,可尴尬也着实尴尬。而尴尬、震惊、为难……种种情绪之余,又有一种难以言明、说不清道不透的复杂心绪,令心中酸胀与轻盈交织,好像意外有之,愧疚有之,欣喜……也有之。

裴二竟然就是裴椹,裴椹竟然就是裴二。

原来他一直想见的人,在梦中早就见过。梦中的他后来多次好奇想象,从对方书信的言辞口吻中窥探,不断想对方的真正样子,却原来,早在他刚到西北边镇,在永丰营中那个孤零零的角落里见到的浑身是血的伤兵时,就已经见过对方。

那个血糊糊人就是裴椹!

难怪梦中裴椹一直重伤未愈,现实却好好地来梁州领兵,因为梦中他只帮对方上过几次药,就逃离永丰了。

而且那时他还没遇见老游医,没看出裴椹箭伤有毒,也就没帮对方解毒。而他走后,更没人给裴椹治疗,使他拖过最佳治疗时限,以致后来跟陆骘一样,留有暗疾。

李禅秀轻叹,不得不说,裴二就是裴椹这件事,打破了他对裴椹的许多想象。

原来裴椹失忆时,竟老实沉闷,还有点执拗和傻,不知这是不是他真实性子的一部分。不过白天在战场相见,对方又冷酷狠厉,如同厮杀中的狼王,同样不是他想象中的翩翩君子、儒将风范。

但这也不奇怪,真刀真枪打仗时,谁还能儒雅的起来?

不过梦中那些书信的言辞口吻,确实是儒雅温和、谦逊有礼……

房间内,烛火噼啪。

李禅秀回想着,清湛眸中映着烛火,像有一抹柔光跳跃,唇角也不知何时微弯,仿佛含笑。

忽然,他起身取出一张画纸,提笔研墨。

梦中他其实画过一张裴椹的画像,不过画的是自己想象中的裴椹,所以只画了一道背影,而且还参考了些许陆骘的影子,因为陆骘也是儒将,风度翩翩,谦虚有礼,梦中的他觉得两人定有相似之处。

只是如今来看,却是完全不一样。他忍不住提笔,想将真正的裴椹画下来。

这股冲动来得突然,他想也没想,就这么做了。

说起来,会作画,也是听说裴椹会,他才特意学的。他出生就被圈禁,出来后不久,又卷入战乱,实在没机会学这些。

之所以领兵打仗后,忽然又学,也是因为敬仰裴椹,视对方为前辈、友人,想向对方学习。

只是要落笔时,忽然又想起自己如今和裴椹的复杂关系——本就曾成过亲,现在还偷偷画对方的画像,万一被人瞧见,有种隐秘难言的事被别人戳破的羞耻感。

于是犹豫一瞬,他终究又画了一张背影画,而且跟梦中那张很像,只是去掉了从陆骘那参考来的儒雅部分,回想着裴椹在战场上的背影,作了修改,如此一来,便冷厉肃杀许多。

李禅秀看着画好的画像,不觉轻笑,待晾干后,正要裱起,忽听外面护卫喊了一声“主上”,接着传来父亲的温凉声音:“禅秀在不在房内?”

李禅秀莫名一阵慌乱,急忙将画像卷起,藏在身后书架。

刚藏好,转身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仪容,就见一袭玄袍大氅的李玹已经慢步走进。

看见李禅秀的样子,李玹也微微一愣,继而笑道:“蝉奴儿在做什么坏事,这般慌乱?”

李禅秀:“……”

见他神情一阵尴尬又困惑,李玹轻点了点他额头,道:“你幼时偷偷把蟋蟀蚂蚱藏在床上玩,弄得床单被褥上都是泥时,就是这般心虚模样。”

像犯了错后,慌里慌张,又低头垂耳的小猫崽,可怜又可爱,让人再大的火气都消了。

说到这,李玹叹了声气,还颇有些怀念:“不过你大了后,就鲜少这样了。”

李禅秀微窘,又担心刚才太过匆忙,藏在身后书架上的画像没放好,有可能掉下来,便一直用后背抵着,轻咳说:“我现在大了,鲜少犯错……”

自然就不必扮可怜了。

说完赶紧问:“阿爹,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长大后,他大多数时候喊对方父亲,只有亲昵或心虚时,才喊阿爹。

李玹闻言,忽然沉默,看向他,片刻叹道:“你几日没回郡守府,与为父一起用饭了,果然儿大不由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