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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皇帝被抓,并不准确。实际情况是兖州、豫州一带发生了兵变。
原来十天前,听闻西南叛军已打下梁州府城,直逼汉水后,长安城里的老皇帝李懋就有些坐不住。
他清楚自己曾如何对待过李玹,更明白李玹的能力。对方很像他的父亲,那位已经逝去的大周太祖皇帝。
老皇帝清楚自己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更清楚这大周天下,其实是李玹的父亲、他那位兄长、大周的太祖皇帝带人打下来的。
太祖皇帝年少时就气度不凡,胸有丘壑,虽是寒门出身,却文武具备,引天下英豪心甘情愿地追随。老皇帝时常能在李玹的身上看到对方的影子,这也不奇怪,他们毕竟是父子。
所以将李玹圈禁后,他一边变态地快意着,一点点拔去李玹的爪牙,看他痛苦,看他跪求,最后又心如死灰,如同蝼蚁般畏惧臣服。就像看到曾经强大无匹的兄长跪在自己面前,向自己臣服一样。
可他没想到李玹的臣服畏惧都是装的,对方竟在他眼皮底下演了十八年的戏。
从知道李玹逃出洛阳的那一刻,老皇帝便开始不安。得知对方拿下梁州府城后,更是坐不住,他认为李玹定会不管不顾,率军直逼长安,来向自己复仇,哪怕有朝臣劝他,说李玹不一定会这么快攻打长安,就算真攻打,也有裴椹挡着。
老皇帝觉得自己了解李玹,他逼死了对方的妻子、外祖一家,他的母亲当年逼杀了李玹的母亲,还有这些年来被他一点点除去的、心向李玹的先帝旧臣,以及太子的心腹。
这一笔笔血债,还有十八年的痛苦囚禁,他不认为李玹能忍下去。
加上长安之前被乱军围困后,一直兵力空虚,所以无论朝臣怎么劝,老皇帝都决意先回洛阳。
裴椹自然不知道老皇帝的这番心路历程,他只知道自他大军从长安开拔不久,皇帝便下令要回洛阳。
然而因为随行的宫人、朝臣,以及家眷太多,加之老皇帝自从在长安被围困后,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一路走的不算太快。
也幸亏没走太快,据说在距离洛阳还有一半行程时,兖州忽然发生兵变,起事的官军一路向西,长驱直入,一举攻下洛阳。前不久刚被裴椹收复的洛阳,转眼就又丢了。
至于兖州军忽然起事,是因为老皇帝这些年为削弱地方兵权,一直打压地方军。不说兖州,就是裴椹的并州军,都常被克扣军需粮草,只不过裴椹自己有本事筹粮罢了。
但若仅是如此,也不会忽然发生兵变,实在是去岁大涝又大旱,加上地方官贪墨横行,不说百姓,就是士兵没少饿肚子。再加多年夙怨累积,一些将领终于忍不下去,聚众起事。
这伙叛军攻下洛阳后,听闻皇帝正往洛阳方向来,便出兵继续往西,打算生擒皇帝,惊得皇帝连忙掉头,打算再回长安。然而这一来一回,折腾得随行禁军苦不堪言。
尤其他们受苦挨累,还要伺候一众贵人,行军快了慢了,都时不时要挨骂。没过几日,因大雨阻碍行程,众人苦不堪言,禁军中也发生哗变,同行的赵王趁机囚禁老皇帝,欲兵变夺位。
赵王是老皇帝的第六子,因母亲受宠,一直被老皇帝喜爱。然而再受喜爱,老皇帝也没想过立他为储君,老皇帝属意的继承人一直是梁王。
然而赵王因这些年受宠,常和梁王发生龃龉,与其积怨甚多,又在老皇帝的宠爱下渐渐生出野心,这些年更是逼得梁王不得不为稳固位置,拼命拉拢朝臣、世家。
然而老皇帝如今接连经历围困与兵变,身体大不如前,尤其前段时日又病一场,看着像是要撑不住。赵王不由担心老皇帝一死,梁王继位,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
加上赵王曾听闻,老皇帝当年就是趁太祖皇伤重弥留之际,在军前突然兵变,夺了自己侄子的皇位。于是他牙一咬,心一狠,干脆学老皇帝,将对方也囚禁了,矫诏称老皇帝传位于自己。
好在同行的燕王夫妇及时逃过一劫,裴椹此前离开时,就给他们留了一支千人的队伍,保护他们安全。禁军发生兵变时,裴椹留的士兵正好提前察觉,立刻带燕王夫妇等人逃离,如今应该正往梁州来。
但赵王此举,将先一步到洛阳,但因叛军打来,不得不又逃出洛阳的梁王父子整蒙了。得知赵王矫诏夺位,梁王世子紧急派人来裴椹军中,让裴椹先别打李玹,赶紧率兵去打洛阳。
之所以没让裴椹去救老皇帝,是因为梁王父子认为老皇帝已经凶多吉少,赵王恐怕不会让他活着。既然这样,反正也救不回来,不如先打洛阳。
洛阳是大周真正的国都,如今赵王兵变囚禁老皇帝已是众臣都知的事,只要梁王能收复国都,在洛阳称帝,就比赵王名正言顺,也更能收拢人心。
而且对梁王父子来说,赵王能直接杀了老皇帝,对他们反而更有利。
甚至,为了让裴椹能出兵,梁王世子派来的人还带了一份老皇帝的密旨。就不知这旨意是真是假,毕竟老皇帝已经被囚禁了。
裴椹听完,却陷入沉默。
非是他不愿离开梁州,而是他这一去,就相当于支持梁王,掺和进两王夺位的争斗中。此外占领洛阳的叛军,本就是兖州和豫州的部分官兵,自己人打自己人,这也是他不愿的。
“可若不去,两位王爷无论谁日后夺了位,只怕都会清算我们。”杨元羿犹豫道。
赵王就不说了,在对方眼里,裴椹早就是梁王一派的人,一旦他登基,必然不会放过裴椹。至于梁王,原本裴椹与他和梁王世子关系甚厚,可正因为关系好,裴椹此时不帮忙,日后梁王夺了位,必也会记恨。
裴椹一时沉默,沉思片刻,忽然起身写了一封信,打算让金雕送去并州。
杨元羿明白过来:“你担心大周内乱,胡人趁机而入?”
裴椹神色凝重:“不可不防。”
若是可以,他倒是想回并州。但就像杨元羿说的,他不去帮梁王,说不过去,若直接往北回并州,不顺路救老皇帝,也说不过去。
如此一来,往哪动都不好。
但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收到的消息,已是梁王世子在两三天前派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