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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晚,余晖苍凉。

李禅秀率五千骑兵在荒野疾驰,直到暮色完全笼罩,天地渐渐变暗。

见他终于慢下速度,虞护卫骑马忙冲到一直疾驰在最前的李禅秀旁边,喘着大气的声音混着荒野的风声传来:“殿下,此去周统领说的渡口还需小半日路程,天色已晚,是否让大家先休息一会儿?”

李禅秀“吁”地勒住马,思忖一下后,点头。

虞兴凡不觉松一口气,忙转身让众人停下,先寻地方休息。

不知是不是他错觉,自小殿下去招揽那位裴将军后回来,心情似乎一直不佳,甚至让人有些不敢跟他说话,仿佛周身忽然多了层冰冷的罩子,把别人都隔绝开,自己独自沉闷在里面。

虞兴凡不敢多说什么,忙去安排其他事宜。

李禅秀独自驾马走到一处有些高的坡地,望着远处因天色渐暗,变成黑黢黢一片的山林树影。

良久,他轻叹一声,心中如这暮色般,一阵低落难过。

其实从府城到周恺说的渡口,需要六七个时辰,当时收到消息时,已经快傍晚,没必要这么着急赶来。

而且梦中赵律会自杀,是因为已到穷途末路。现今对方还有两三万残部,虽狼狈,但还不至于忽然自刎江边,自己属实没必要这么急。

但他当时只想快点给自己找件事做,好转开情绪和注意力,否则定会一直想和裴椹在西山坡说的那些话,然后越想越难过……就像现在。

李禅秀翻身下马,独自坐在坡边,吹着冷风,心情仿佛沉在谷底。

他把一切都弄糟了,明明他和裴椹可以有一个比梦中更好的开始,但他太依赖梦境,反而弄巧成拙。亦或者,当时在画舫上,他就应该意识到,说清楚,至少那样,今天不会如此尴尬和狼狈,更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

又或者,当时没穿那件裘毛披风就好了。如果没穿,脖颈没被遮住,不用他说,裴椹当时定然也能认出。

李禅秀也不知为何,此刻如此懊悔。明明之前招揽陆骘时,也没想过一次就能成功,陆骘没第一时间答应,他当时亦没有难过,甚至还乐观想,一次不行,以后可以来第二次,刘备还三顾茅庐。

可到了裴椹这,仅仅一次,对方甚至还没明确拒绝,就仿佛已经彻底将他打倒。

为何会这样?是因为裴椹不一样吗?

是的,裴椹不一样。李禅秀很快想,裴椹是唯一的。

对方梦中与他交过心,现实与他在西北相濡以沫,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与他相依相扶……

对方是恩师,是挚友,是同伴,是……是这世上除了父亲外,他最在乎的人。所以裴椹对他失望,他心中无比难过,甚至没敢多说什么,就狼狈离开。

他怕再多停留哪怕一会儿,再多说哪怕一句,声音就会泄漏哽咽,眼泪就会掉出眼眶。

从有梦中那番经历后,李禅秀就没怎么再哭过,可能是因为依靠梦境,他一直走的还算顺。可实际上,依靠梦境做得再好,此刻他也才十八岁多些,又刚从圈禁他的那个地方重获自由不久,初出茅庐,前十八年空白如纸,没有太多与人交往的经验。

如今骤遭打击,还是来自心中最重要的人,他忍不住将头埋在膝间,抱紧双膝,纤瘦的肩微微轻颤。

直到虞护卫忽然要过来说什么,他忙止住轻颤,脸仍埋在膝盖间,闷声制止:“别过来。”

虞兴凡察觉什么,不由微怔,忙后退几步,远远站在坡地的另一侧。

晚风传来远处细碎的声音,好像是李禅秀站起身。虞兴凡出神想:殿下方才是在哭吗?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奇怪。往日殿下的各种决策和自信手腕,让他已经快忘了对方还是个孩子,比他家中的长子还小两岁呢。

想到这,虞兴凡忍不住感叹:小殿下也不容易。

李禅秀很快牵着马走过来,他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纤长浓密的眼睫沾在一起几撮,明显是不久前润湿过。

“虞护卫,可是有什么事?”他缓声开口,声音有几分低哑。

虞兴凡骤然回神,忙说:“哦,方才属下打了几只野兔,烤好的肉正酥软,送一些来给殿下。”

李禅秀愣了一下,接过后勉强笑道:“多谢。”

虞兴凡忙摇头说“哪里”,顿了顿,又迟疑问:“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禅秀刚吃了一块兔肉,闻言缓缓放下,语气有些低落:“没有。”

虞兴凡见状,也不好多问,但猜测应该跟之前招揽裴椹失败有关,想了想,不由劝道:“殿下不必气馁,主上曾跟属下们说过,世上很多事都不是一蹴而就,多试几次,说不定就成功了?您看主上这么多年,再艰难的时候都没放弃……呃。”

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举了个不太美好的例子,尤其还涉及主上,实属不敬,于是忙打住,赶紧找借口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