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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染红殿砖的血,亦如此刻残阳落下的血色。
第二天,沈氏一族被灭,太子妃一族亦受牵连,李玹被押往洛阳囚禁……
李禅秀抿了抿唇,想起年幼时,许多次李玹抱着他坐在太子府北院的枯树下念诵佛经时,声音含着慈悲,可眼底的瞳孔深处,却仿佛还印着当年那一幕幕的刀光和血色。
李禅秀从很早起就知道,父亲从没因念诵佛经而真正平和过。他只是借助信佛,来克制心中的仇恨与杀意。
他已经克制隐忍许多年,偏偏此刻,他再次回到长安皇宫的这一天,还需继续忍耐。
李禅秀目光担忧地望向父亲,在李玹捏着佛珠的手越来越用力,仿佛紧绷的弦就要断裂时,他忽然轻轻握住那只转动佛珠的手,倾身抱住父亲,轻声道:“阿爹,你别怕,你还有蝉奴儿。”
顿了顿,他又笨拙安慰:“阿爹放心,用不了多久了,蝉奴儿会帮你报仇。等打下洛阳,我去把太后的陵寝炸了,给您解气。再把司州的那个老东西抓来,让他跪在祖母和姨祖母、母亲他们的墓前谢罪,好不好?”
说话间,他还抬手轻顺父亲紧绷的脊背,如幼时父亲哄他那般,反过来安慰对方。
李玹握着佛珠的手一顿,终于缓缓睁开眼,眸光中的血色仿佛顷刻褪尽。就像当年他在太子府北院,日日不得安宁之际,老皇帝忽然命人送来一个血糊糊的小婴儿。
就是这个孩子睁开眼睛,用那双安静透彻的瞳仁看向自己的瞬间,他心中的戾气与恨意仿佛瞬间被消弭,终于得了片刻安宁。
而现在,这小东西竟然反过来轻拍他这个当父亲的背安慰,真是……没大没小,被宠坏了。
李玹很快放下佛珠,将李禅秀轻拍自己后背的手轻轻拉下,让他坐回去,道:“好了,阿爹没事。”
看出儿子担心,他也出声宽慰。
李禅秀眨了眨眼,问:“那没事的话,阿爹可以陪我一起吃饭吗?”
说完见李玹斜睨过来,一眼看穿他的样子,忙又揉揉肚子,假装很饿道:“我收到阿爹的信,一路急赶忙赶到长安,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实在是饿得不行。”
李玹自是知道他这是劝自己吃东西,不由抬手轻弹一下他的额头,无奈道:“若是让外人见到你此刻撒娇模样,只怕你在军中要无威信了。”
李禅秀:“呃。”
我牺牲形象,还不是为了劝您吃饭。
“好了,饿谁也不能饿着阿爹的蝉奴儿,走吧,让赵忠摆饭。”李玹终于起身,牵着李禅秀的手走向殿外。
赵忠就是梦中给李禅秀讲过李玹往事的那位老宫人,也是帮李禅秀隐瞒过性别的那位宦官,是李玹的心腹。
见李玹终于从殿中走出,赵忠简直喜极而泣,上前一个劲儿念叨“还是小殿下有法子,说的话殿下愿意听”。
李玹挥挥手,让他先别念叨。
“禅秀一路奔波,到长安后就来见我,还没吃饭,你让人先去准备些热食。”
赵忠一听,连连点头,抹着眼泪退下。
因担心李玹身体,李禅秀陪他先用了饭,然后才提及燕王等人在宫门外求见的事。
李玹没说见不见,反倒先问李禅秀:“蝉奴儿应该也知阎啸鸣他们请我称帝的事,以为如何?”
李禅秀知道父亲这是在考自己,若对方真有此刻就称帝的意向,就不会跪在昭阳殿一天一夜,念诵佛经隐忍了。
不过来长安的路上,他就已经将此刻不宜称帝的种种原因的都考虑过,这时听父亲问起,便坦然作答。
说完见解,他最后又道:“依我之见,父亲应该先打下洛阳,打败司州的朱友君,将近统一北方后,再称帝,挥师南下。”
李玹听完,神情显是满意,起身握住他的手,道:“随为父一起去见宫外那些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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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外,残阳在天际尽数隐没时,宫中终于出来一名将领,请各位旧臣、士族进宫。
得知李玹终于要见他们,不少人长长松一口气,其中几位上了年纪的,更是抬袖擦了擦额上虚汗。
众人仍以燕王为首,依次进宫。虽然燕王心中很怂,并不想为首,但奈何在场他身份最高,儿子裴椹又手握重兵,早已投靠李玹。
到了早些年上朝的宫殿外,远远就见两人站在殿门外的丹陛上。高的那人身穿玄色锦袍,外罩一件绣佛经的大氅,握着佛珠,气质温和。而他旁边个头稍矮一些的少年,一身银色甲衣,衬得眉目俊逸,腰瘦腿长。
众人不需多想,就知这二人是谁,忙整齐行礼跪拜:“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小殿下。”
李玹转动佛珠的手一顿,眉深如山,缓缓开口:“众位不必客气,请起。”
这一刻,他虽还没称帝,但已是长安皇宫的主人。而李禅秀站在他身旁,是他唯一的继承者,亦仿佛是天下的未来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