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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宁老将军的孙辈,幼时出外在佛寺求学习武,姓燕。”宫钧别有深意地说。

刘澹点点头正要称呼,忽而脑子一顿。

异姓是外孙,宁老将军分明只有一个女儿,还早早死了。

刘澹的脸一阵疑惑又一阵扭曲,好在他混迹官场多年,见宫钧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硬生生地压住了诧异。管他呢,就算皇帝有异父兄弟,戴绿帽子的人又不是他。

“燕……燕公子,请。”刘澹挤出笑容,摆手让亲兵上茶。

燕岑被这个称呼叫得一愣,在宝相寺僧众唤他名字或者互称师兄弟,在石磨山寨别人叫他二当家,而行走江湖跟戍守悬川关时,他总是躲躲闪闪不露正脸,绝不在人前多待,穷得衣服都要打补丁,这辈子都没有像“公子”过。

刘澹继续找大夫,冷不防对上孟戚探究的目光,霎时后背一凉。

“……孟国师,怎么没见墨大夫?”

“你很想见他?”孟戚偏头,玩味地问。

刘澹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连忙道:“本将手下兵丁渡江后多感身体不适,难服水土,军中大夫所开的方子不顶用,急需神医相助。”

孟戚神色一肃,行军最怕的就是惊跟病。

惊就是营啸,指兵卒夜里噩梦惊醒乱叫,如果军中不是训练有素的老卒,而是新兵,或者人人紧张惧战,便以为是乱成一团,引发同帐乃至整个营地的混乱,一次营啸甚至能造成数千士卒的伤亡。

病自然是疫病,沾到就等于废了一半。

水土不服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极影响战力。

如今逆军为患,荆州军根本指望不上,只能看扬州跟北地齐朝了,双管齐下把天授王困在荆州,失了任何一方就像忽然跛足,恐生变故。

“历来北兵南渡,南卒北伐都有类似问题,如何会忽视?”孟戚不解。

刘澹苦着脸,他这个荡寇将军是一刀一刀拼杀出来的,不知道剿了多少匪盗,经常辗转各地,对付水土不服自有一套,可是这次独门秘方不管用了。

“本来是要用北地的土,掺南方的水……以前我们去别的地方都这么用,结果过了江,才听说南方水中有蛊跟疫,不能直接饮生水,这就抓瞎了。”

孟戚心道那病虽然在彭泽一带泛滥,但不喝生水总是好的。

“在你们占的这座城寻做豆腐的手艺人,再使人熬粥,这些天都吃一些易克化的食物,尤其是豆腐,用的是本地的水,能令士卒慢慢适应,茶汤也可以备上一些。重症者单独隔开,我去看看。”

刘澹吃惊地望向孟戚,差点以为眼前的国师是墨鲤假扮的。

“还等什么?”孟戚先是皱眉,须臾后恍然道,“吾非医者,见得多罢了。”

刘澹一想,没错,孟国师在楚朝建立之前也是做将军的,不是钦天监那些文官。

当下如获至宝,只要孟戚能帮他解决这个麻烦,送三只钱袋他都心甘情愿。

刘澹不是拘于礼节的人,就这么丢下宫钧跟燕岑直接走了,反正在他想来,这两个家伙一个是不能细问他也管不着的锦衣卫,一个干脆连身份都不能细说,他傻了才会套近乎。

刘澹走得干脆,倒是让燕岑对他刮目相看,因为锦衣卫那通忙乱,燕岑才知道自己竟然跟兄长非常相似。

这么多年了,说完全没想过兄长的模样是不可能的,说心底没有怨气亦不可能,只是燕岑更多的在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害死了同胞兄弟,犯下大错。

尽管元智大师跟宝相寺的高僧说一切都是源法,劫数由苦海生,万不可滋长于心,燕岑还是很难看开。他怨过很多人,最恨的却是自己。

在石磨山遇到墨大夫那一次,解了燕岑心底一部分魔障。

原来他也是个普通人,得的是普通的病,用普通的方子就能治。

真正的医者,竟真的不在乎他的异状,明明萍水相逢,却能像元智大师那般视他肢体畸形如常,不惊不怪。

燕岑深深吸了口气,神情更显冷厉。

——元智大师圆寂前还在为他费心,他不能继续颓然。

“你已经把我的事报回太京?”燕岑看向宫钧的眼神并无善意,锦衣卫在民间可没什么好名声。

宫钧摸了摸鼻子,心想一只狸奴换一个弟弟,永宸帝也不亏。

“令兄一直记挂你。”宫钧认真道。

燕岑闻言一愣,继而露出怀疑的目光。

宫指挥使不得不解释道:“当年你出生遇到的变故,令兄亲眼所见,再没有忘记,后来也一直暗中命人探访,一度找到了宝相寺,然而你早已离开,宝相寺的僧人更是闭口不谈,他只能放弃。”

燕岑僵直地坐着,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