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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心听了这话受用,让陶小祝快回铺子里,自己撑伞去了。一路上只管暗自笑话苏一,想着到家怎么把她的境况说与苏太公和她娘听。

苏太公在家帮周大娘烧灶,手拉风箱,不时透过窗子往外头瞧上两眼。这会儿风雪仍大,呼呼在院子里打着卷儿,叫人看不清东西。忽见得门上旧毡帘儿动了一下,周安心弯身钻了进来。

他是惦记苏一的,因而伸头便问:“一一呢?”

周安心站门边儿上拍了身上粘的雪珠子,拍罢了过来桌边小杌上坐下,呵气暖手,“她不回来,我把娘做的点心给她留下了。”

“她怎么样?”周大娘手下揉着面,抬头问周安心,又叫她,“把手浸热水里烫烫。”

周安心起身去锅里舀热水,过屋角去倒在脸盆里,“她挺好,就是越发荒唐了。今儿她见我过去,出了铺子就送货去了。货是咸安王府一个侍卫定下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却不知出去怎么就丢了陶家的伞,又拿回把更好的。娘和太公猜猜,她说那伞是谁给她的。”

苏太公站直了身子没出声儿,倒是周大娘猜了一句,“王府那位侍卫?”

“要是也就罢了。”周安心把手浸到热水里,“她说是咸安王爷的。原侍卫大小也是个官差,凭她苏一也攀不上,却回来说是王爷。说出去要叫人笑掉大牙,谁不说这人疯了?嫁不出去倒也没什么,拉王爷来垫面子,她也真敢,我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苏太公那侧站着嘶嘶出气,周大娘怔了怔,回头看他,“这孩子这是……”

周安心烫了手,拿了脸盆架子上的白巾子擦干,“娘你赶紧替她张罗张罗,找户人家嫁了,也了太公的心思。这样下去,还不知怎么样呢。太公,我下头说的您也别不爱听。就她苏一这样儿,也别挑那干净的了。丧了媳妇儿拖个娃的,都能考虑。若她还挑拣,怕是这辈子都难嫁出去,您心里必然不自在。”

自打二月十五以来,苏一的右眼皮一惊一惊地跳了几日,却不知什么缘故。

这一日她坐在铺子里埋头做一金累丝花囊,器、盖尽数要以细金丝镂空累制,饰为五瓣花形锦地,再配上三组点翠花叶纹。花囊上下又要用黄丝儿绳穿系大小珊瑚珠及米珠,以作穗子,十分磨功夫。这是她从师以来做的第二单生意,仍是王府里的侍卫小白定下的,也不知又要拿去哄谁家的小姑娘。

门上来了人,她也不招呼。这事儿陶小祝比她熟络,用不着她卖能耐,因只管耐心捏手累花丝儿。眼皮又一惊一惊地跳,便抬手上去摁一会儿,压了那跳筋。正做得入神儿,忽而听到有人叫“一一”,这才抬起头来。

眯眼瞧过去,这人头上戴着深青色幞头,一身灰褂儿,背有些佝偻,原是与她爷爷苏太公相熟的,也是镰刀湾的人。苏一叫他一声儿“朱爷爷”,站起来身迎他,“您怎么来了?是要定东西不是?”

“我怎有那闲钱定这些个?”这朱老儿平了平气息,“你快回去瞧瞧吧,再不回去,不知你爷爷那老东西干出什么事儿来。周家也是极可恨的,该杀!”

“怎么了?”苏一蹙了蹙眉,抽出衣襟下掖的帕子擦手,过去高几上给朱老儿倒茶,“朱爷爷您吃杯茶,坐下慢慢说。”

朱老儿过去交椅上坐下,接下苏一手中的茶杯,吃了一口,“他啊,叫周家刚进门的媳妇儿给撵出来了。现就住在你家草堂里,成日天在那要与周家一家拼了老命。说等摸得空,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呢。”

“叫撵出来了?”苏一这会儿是急了,问题便一溜儿脱口问出来,“什么时候的事儿?”“又是为的什么?”……

又说:“那草堂是个八面儿透风的茅屋,爷爷腿脚不好,他们怎么能叫爷爷住那里?他怎么又不来找我呀,自己受这委屈气!”

朱老儿缓了口气,“他是没有脸面,不敢来找你了。周秀才将将成亲,第二日就将他撵了出来,到这会儿已有六日了!要不是咱们老哥几个一直没瞧见他出来遛弯儿下棋,特特上门去瞧,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因由却也简单,说是沈家那小姐夜间听不得他打呼噜,一早儿起就叫家丁把你爷爷连带东西搬出了宅子。你爷爷又说,家里的房契地契都叫周丫头给偷了,这会儿打打不过,报官更是没有门路,只能拼命了!”

“畜生!”苏一暗骂一句,心里攒气。没想到他们真能无耻至此,已超出她想象了!原只预料周安良住上了正堂就不会愿还,却没想过他能直接将她爷爷也撵出来。

她看向朱老儿,“劳烦朱爷爷再跑一趟儿,叫我爷爷只管吃喝睡稳住了,别做那傻事儿。家里的房契地契不在周安心手里,在我这儿呢。他们霸占民宅欺辱老人,我定要叫他们吃官司!撵了他们出去都是便宜的!”

“诶。”朱老儿听下苏一这话,心里头踏实,又与她跑了一趟儿,把原话背给苏太公听,让他先按下性子。

那厢陶小祝在旁听了两人的对话,等朱老儿一走,便过来问苏一,“你爷爷将你撵了出来,这会儿沈家那小姐又将你爷爷撵了出来,这么瞧下来,房子这会儿算谁的?”

“你问你那温柔贤淑的安心妹妹去!”苏一没好气儿怼了他一句,回身去收拾了自己小桌上的金丝儿。

陶小祝悻悻,回去自己桌边儿,“你犯不着呲哒我,一来这事儿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二来我刚才可是听得真真儿的,房契地契在你手里,你爷爷是冤枉的安心。撵你爷爷出来,也是沈家小姐。这会儿拿安心来呲哒我,什么道理?”

“赶明儿叫师父为你定下与周安心的婚事,好叫你受用!”苏一懒得再理他,到后头跟陶师傅告了假,说家中有急事儿,必须得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