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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关易双手撑着窗沿往后撑腰,又恢复了小孩心性,慢悠悠地说:“哎呀,他飞走了,人家小孩不想听我们说教争论啊。”

梁震望着振翅而飞的冰蝶,它在暖阳下显得越发透明,光影之中,易碎又美丽,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天地间的脆弱。

“师兄。”梁震回头去看张关易,还没开口请求,男孩就摆了摆手,望着那只飞远的冰蝶,发出稚气却带笑的声音,“你我就不要再替这个孩子做任何决定,从今以后的路,都是他自己选。”

“去追吧,别让它飞太远,万一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

巨大的雷声在草原上方响起,站在地面的少年回头看去,漆黑的眼珠中倒映出黑云中闪光的雷电,像是一条狰狞扭曲的巨蟒,搅乱了草原中的天地二气,引发狂风暴雨。

“少主,别看了,这会要是被卷进雷暴之中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身穿绿衣的高大身影挡在少年身前,十分轻松地将他捞起放在马背上,“走喽!”

梅良玉想要开口询问,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他透过少年的双眼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们:

身穿绿衣,头发灰白,身材魁梧高大的释家十三境大师林承海。

白衣长衫却光着脑袋,眼尾泛红,面相却像蛇一样精致的男人,是释家转鬼道家的十三境大师闻人胥。

梅良玉听见少年的自己和闻人胥低声问话:“爹爹呢?”

闻人胥笑答:“家主和公主殿下要晚些时候才到。”

林承海牵着缰绳哈哈笑道:“少主,你在那站了半天,难不成是想家主和殿下了?”

少年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从林承海手里夺过缰绳,自己驾马往前冲去。

“少主!我来跟你比一场!”林承海翻身上马,跟着前边的少年追去。

闻人胥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纸风车。

三人纵马朝着草原深处赶去,穿过草原和密林的分界线,后方的云雨始终在追逐着,雷鸣声时远时近,赶在暴雨降临之前,他们穿过满是青苔的石阶大道,看见坐落在山林深处的古寺。

山寺大门前站着年轻的一男一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穿着一身水红色长裙的娇艳少女正抬手用一根黑色的神木长簪挽发,一头顺滑的墨色长发被她巧妙地挽起以簪子固定,露出皙白修长的脖颈。

站在望舒郡主旁侧的白衣少年怀抱两把青色雨伞,他的个子比少女要高一点点,虽是男女两相,可二者眉眼却非常相似;前者动,后者静,动者张扬肆意,静者沉稳内敛。

玉衡亲王看向山寺大门外,瞧见骑在马背上的少年时,沉静的眼中才露出一点笑意,身旁的少女先一步往前走去:“喂!谁准你自己偷跑出去不叫人的?要是今晚你一个人被困在雷暴里……”

玉衡亲王顺手自然地撑起雨伞跟上少女,为她遮住了突然降临的大雨,另一只手撑开第二把雨伞,为从马背上下来的少年遮住暴雨。

“好了阿姐,他知道错了,你就别骂他了。”玉衡亲王站在二人中间,他笑眯着眼,情绪稳定,语调温和,安抚着发脾气的阿姐和想要反驳的弟弟。

梅良玉看见记忆中的人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心脏跳动的声音响彻耳畔,似乎在提醒他现实与过去的分界线。

可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的真实。

空气中土壤和雨水的气味,震天的雷鸣,裹挟潮湿水汽的风,脚下的鲜绿青苔,暴风雨中,山寺内传出的钟鸣——

少女的碎碎念,少年的温声安抚,一切都是如此的鲜活。

“怎么站着不走了?”已经走上石阶最高处的阿姐回头,看向还呆呆站在雨中的少年,好气又好笑道,“你都多大了,还闹小孩脾气。”

兄长站在雨中,神色无奈地向他解释:“最近南边混进了许多危险人物,不能让你单独出去,若是你再被抓走,母亲和阿姐可就……”

望舒郡主将手中雨伞塞给玉衡亲王,大步来到少年身前,躲过雨伞,再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去:“给你煮了鲜藕汤,可以了吧?”

手上传递的温度也是如此的真实。

少年一言不发,任由阿姐带着他朝山寺大门内走去。

前一瞬他还在逆古楼中准备嘲笑顾乾,下一刻就仿佛回到许多年前,回到记忆中的某个节点,看见了他早已死去多年的长姐和兄长。

梅良玉感觉大脑被两种撕裂感拉扯,他怀疑自己是否中了某种幻境,可无论如何寻找,都找不出幻术的痕迹。

暴雨敲打屋檐,琉璃彩瓦蒙上水流,在夜晚的灯照中将水流也染上了颜色。

桌案上摆放着三碗热乎乎的鲜藕汤,对面坐着的少年少女让梅良玉需要微微仰头才能打量清楚。

屋外风雨飘摇,屋内烛光似暖阳,望舒郡主和玉衡亲王正在烦恼弟弟为何回来后变得有些呆傻,只知道沉默地盯着人看,却是半个字不说。

“我和你哥哥脸上长花了还是怎么?你都看了快半个时辰了,这藕汤到底还喝不喝了?”望舒郡主一手掐着玉衡亲王的脸,瞪了眼梅良玉后,又低声抱怨,“都快凉了,又要重新去热,你真是好大的少爷脾气。”

玉衡亲王拨开她掐脸的手,起身端着碗道:“我去吧。”

望舒郡主受不了,也起身朝外喊:“闻人叔叔!林叔!你们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我弟弟怎么变得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盯着人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