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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嬷嬷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扑着身体过来抢夺那只坠子,江心月把手往后一缩,年迈的她就一头撞在铁栏上,却还是没能抢着,只撞得满身狼狈。

江心月心下稍有不忍,却没有去帮她,只是叹息着道:“嬷嬷,你在世上再无一个亲人了,这东西是你的命根子,你就应了我,事成了我就把它还你。你要是不应我,我现在就能把它砸了……”

“别,别呀!”秋嬷嬷嘶叫着,眼里已经急出了泪。

江心月解开坠子上的红线,照着之前的做法将红线一头绕在门牙上,另一头系紧坠子,张口吞了进去。她笑对着秋嬷嬷道:“它就暂时放在我这里。你不要耍花招,你若是命人过来强行抢夺,鬼知道它会不会碎。”

秋嬷嬷双手扶住铁栏,颓然瘫坐于地,低头沉沉道:

“你原来从一开始就算计着我了。我早该知道,你们当过主子的人,都是从杀戮场上下来的,我怎可不设防?你给我捏腰捶腿,却趁机摸到了它,我还真一点也没注意……”

江心月轻垂了首,威胁的法子虽冒险,却最适宜解情急之需。且这次用来,她没想到会如此简单如此顺利。她和秋嬷嬷的情谊一日一日地深了,秋嬷嬷无事也常和她闲话家常,她用尽所有的手段,窥视观察,每日弯弯绕绕地说些闲话,只为找到秋嬷嬷的软肋。

她在为她揉腰时,发现了这只她从不离身的平安坠。细细观察之下,这只坠子竟不是妇人应佩戴的,而是孩童的物件。她隐约知晓秋嬷嬷无亲无故,唯一的儿子也在二十年前离她而去,再略一思量,她已经明白这只坠子于秋嬷嬷来说是什么样的意义。

秋嬷嬷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此生值得她去守护的东西,也只有这只寄托哀思的平安坠。人已不再,她若没有了这物件,也就没有丁点念想了。

原本,江心月想要抓的是她的把柄,是她在宫里做了哪些见不得光的事,那种一旦捅出去就会要命的事。宫里的人都不干净,她不愁秋嬷嬷没有做过这种事。

可是,最后竟抓住了这么一只玉坠子。玉坠子不是秋嬷嬷的儿子,却已经被她当做儿子的魂了,她每日贴身佩戴,不时用手细细地去摸,长年累月下来,玉坠上的纹路都有些不清晰了。

江心月在心里苦笑,她,和淑妃又有什么两样呢?秋嬷嬷此人贪财,又好欺压犯人,江心月并不喜;可是,她也不愿做拿捏他人亲情的人。

她解开衣裳,从内里摸出一块破旧的布条,交与秋嬷嬷道:“嬷嬷,不过跑一趟的事,你把它,送到纯宝林手里。”

秋嬷嬷拿过一瞧,上头绣的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她狐疑道:“就这么个消息?”

“是了,就是这么个消息,我和纯小主交好,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看到秋嬷嬷听话地把布条收在袖中,她身子猛地松垮下来,倚在墙上。在看到了生的希望之后,她的心神骤然放松,积压了多日的疲累都翻卷上来。牢狱施加在身体上的苦楚,哪里及得上内心中万分之一的焦虑之苦呢?

她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其余的事,全要看天意了。而外头,不论是陈家,还是礼亲王府,还是上官家,都再也无法安生了。

粗麻布条几经转手,终于送到郑昀淳手中。他紧盯着看了两眼,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心月性命安好,请勿忧。”

他微微蹙眉,这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他抬手捉住了最后一字上的线头,轻轻一扯,一排丝线随之松了开去,此时呈现在粗麻之上的则是新的一行字:

青离之母,淑妃,沛县柳家庄。

他的眸子猛地一亮,朝着立在面前的黑衣人道:“即刻按照这上面写明的地点人物去查。还有,事态紧急不宜拖延,你把此消息暗中透露给上官家,他们一定也会拼命寻访。”

淑妃是主谋,而皇后却是清白受冤,上官家定是想早日洗脱皇后身上的污秽。

又是二十多日过去,牢狱里的日子单调而压抑,江心月再无可筹谋的事,只每日无聊地闲坐着。牢外冰雪覆盖,牢里则又多了几具冻死的尸体。秋嬷嬷一如既往地照应她的吃食,却再不肯正脸看她一眼。

这一晚,正是明德八年的除夕。进宫第一年的除夕之夜,她竟然在这里度过。

突然一阵铁链滑动之声,牢门被打开了。这一次,来人不是秋嬷嬷,而是一位肥硕的公公,他叉腰站在牢门口,并没有拿鞭子,只朝后一抬手,就上来两个小太监,将江心月拖了出去。

江心月略慌张地盯着这公公的面,终于想起,他是慎刑司的总管掌司。掌司亲自来把她提出去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她往四周匆匆地寻觅过去,却见秋嬷嬷颤颤地立在隔壁的屋子,看着即将被拖往刑室的她,几次想步出询问些什么,却终是不能够。

有些许愧疚涌上江心月的心头,她猛地一踉跄,便瘫在了地上。押着她的人一愣,继而麻利地把她拖拽而起,继续往刑房拖去。

秋嬷嬷抻着脖子,直看着人堆走远后,才慌乱地疾步奔过去,扑在地上,双手捧起了那只平安坠,口里只道:“你总算有些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