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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蕤摇头做着口型,“不知道,回来不说话。”
两个人一起摊手,花姨左右一人一杵子,拖着音“吃饭~哪。”
常蕤第一次觉得自己吃饭这么快,感觉再慢点,她妈要抽她,常威吃的比她还快。
两个人隔着桌子看着花姨慢条斯理吃饭,姿态真优美,要说花姨是过去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这做派也会有人信,就二合面馒头,咬了指甲盖那么大一块,嚼了四五十下,这是弄啥啊。
半个小时吃完半个二合面馒头,浅浅喝了两口棒子面粥,一推碗,“收拾吧。”
常威把剩下二合面馒头塞她手里,“妈,您这是咋了,生病了吗?”
花姨翘着兰花指轻轻揉额头,“我被你气病了。”
“我又咋了?我不就回来的晚点,哪又气着您了,回来您也不好好说话,竟整这戏词,是何道理啊?”
“咋了咋了,看你就闹眼睛,这道理够不够?”
“您这不挺好的,还能骂人。”
花姨对着常威捶了几下,常蕤笑了,“妈,你再吃几口吧,省的晚上饿得睡不着。”
花姨又造了一个半馒头,喝了两碗粥,“我今天遇到马三爷,他竟然还记得我。”
“马三爷?马三立?他不是在天津吗?”
“什么啊,四九城只有马连良才叫马三爷。”花姨一脸小迷妹的样子。
常威赶紧再塞给她一个馒头,“哎哟哟,妈诶,这话以后别说了,什么马三爷,那都是阶级批斗对象。”还有句话没讲,过两年排演海瑞罢官,那就是终结马三爷艺术和生命的剧目。
常蕤也好奇,虽然她不懂京剧,但是马连良这名角,四九城没人不知道吧。“您跟他怎么认识的啊?”
“37年,小日本打宛平城,早上大炮响的哟,没人睡的着,都站在院门口朝外看,那时候就说卢沟桥打仗了,鬼子要进城了。”
常威当然知道阻击的事,还是打断道:“有关岛对面的事别讲了,就说怎么认识马连良先生的。”
“阴历六月二十二,我记得大暑没过一礼拜呢,鬼子就进城了。当时人心惶惶的,,听说小鬼子在东北就杀人抢劫,还拿机枪突突人,先生太太也打算离开四九城,到处打听消息。”
“没过几天,有人带着马三爷,是马连良来了,说小日本要搞什么庆祝,让四九城这些唱戏的都去表演,马连良不想给日本人唱戏,说是在自己的国土上怎么能给侵略者唱戏助兴。”
“当时先生太太把他留在家里,说是避过风头,再送他出城,那几天我可听了好多戏,那都是四九城票友花钱都听不到的。”
花姨一脸陶醉,眼睛绽放出的光彩,让人不自觉幻想那个炮火连天的年代,一位戏曲大师在友人家里避难,一个小丫鬟听戏听到痴迷。
“我当时听入迷,还学着哼哼了几句,不巧被马先生听到了,他和太太说可惜了,如果再早几年,如果日本人没打进来,他一定会把我推荐给梅大师,说我有大青衣的嗓子。”
“可惜了的,咱妈要再早出生十几年,就是四九城第一正旦,名角,哪还有咱爸什么事?”常威对常蕤很认真说道,表情还有点遗憾。
花姨没好气打了他一下,“瞎说啥,再早十几年没有几个女人能上戏园子唱京戏的,言慧珠和董玉苓这样的能有几个,唱女人戏也是男人扮上唱。”
“那郭小芹呢,人家不也是女的唱戏。”
“小金牙啊,我听过,嗓子真好,真给女人长脸,她不是唱京戏的。”
“当时太太还逗我,说现在学了也不怕,以后妇女也能干男人干的事,马先生还很认真想了这事,一点听不出太太在跟他打镲。”
“马先生说,过去除了唱戏的世家,基本都是路上捡的,买的,父母双亡的,还有家里养不活送来的苦命孩子,唱戏很苦,要下苦功夫,戏才能出彩。戏班子有句顺口溜:打戏打戏,非打不记,一天一顿,欢喜不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学戏苦,听说要清晨四点到野外练声,练三四个小时,冬天刮大风也要去练,还要把冰面哈出一个洞来。”
“啊?”常蕤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真遭罪。
“要不过去唱戏的叫下九流,哪个大户人家的会那么糟践孩子,玩票的那种爷儿也不会这么练。”
“马先生住了半个月就离开了,再后来没过几年就去天津了,小日本被赶跑了就去上海了,兜兜转转还是回了四九城,今天遇到他,马先生竟然一眼就认出我了。”
瞧瞧,这不妥妥郭襄版的,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幸好没误终身,还嫁给常达之,生下常威和常蕤。
老常,你媳妇心里深藏着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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