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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末的圣彼得堡因为海风吹拂,散发出潮湿冰冷的气息。今年严冬造访,虽然离俄历的东正教圣诞节还有段时间,但这里的气温已低至零下十度,寒冷让凌晨五点的漆黑更加浓郁,街边的流浪汉躲进电话亭,不停往破烂多洞的皮大衣里塞捡来的旧报纸,专注于与寒冷抗衡的他没有注意到,有人前一秒刚刚往他遗忘在外面的铁皮饭盒里扔了几枚硬币。
响声清脆。
每天清晨,去往训练场地的路上,夏天都给同一个流浪汉扔同样数目的硬币,这已经成了种习惯。
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违背,就像即便严冬,她依旧恪守时间,准时出现在训练场,打开门,推上电闸,第一个开始一天的训练。
这时候的叶格尔尼还沉睡在梦乡里。
然而距离奥运会还有不到百天的倒计时,让这个老人也开始拒绝温暖的被窝,每天同一时间与夏天一齐出现在训练场地。
对夏天来说,这未必是个好消息,因为每天叶格尔尼都会带着特制的营养早餐逼她吃得一干二净。
目前为止,这世界上只有许伊的味蕾能够适应叶格尔尼的烹饪。
带着胃部不适的痛苦,夏天的训练从冰下热身开始。柔韧和力量的训练让她舒展开自己的身体,来适应接下冰上近乎苛刻的训练。
“哥萨克要去多瑙河……姑娘再见……小马你快带她离开……”叶格尔尼一边哼着乌克兰民歌《哥萨克奔赴多瑙河》一边整理昨天的训练录像,声音欢快的飘来荡去,老人活像个马上要去和心上人约会的小伙子。
“能不能换个歌?”夏天摘下耳机,听筒里面传出她短节目选曲柴可夫斯基《忧郁小夜曲》哀伤沉重的小提琴旋律。
“我的小亲亲想听什么?”陶醉在自己歌声里的叶格尔尼完全没察觉,他哼唱的旋律太过欢快以至于和选曲冲突让夏天分神。
“随便什么,”夏天戴上耳机,“要沉重点的。”
就这样,训练前的热身伴随着叶格尔尼哼唱的无比沉重,堪称苦大仇深的前苏联民歌《三套车》开始了。
能把小夜曲这种用于表白的缠绵悱恻旋律写出民族史诗范儿的,大概也只有柴可夫斯基才能做到。早在选曲刚刚敲定的时候,叶格尔尼就开始让夏天听大量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去感受其中的俄罗斯式厚重感与民族风情。
结束热身运动的夏天开始上冰训练,叶格尔尼让她先合乐滑了一次《忧郁小夜曲》,但滑完后,他却一改平常的嬉笑,严肃的说道:“亲爱的宝贝,你觉得圣彼得堡是个什么样的城市?”
“是俄罗斯最‘欧洲’的城市。”夏天想也没想的回答。
“不,那是你还不了解它,就像你还不能体会到柴可夫斯基和他的《忧郁小夜曲》的灵魂。”
夏天看着一反常态的叶格尔尼,沉默又疑惑。
“这是一个矛盾的城市,宝贝,圣彼得堡是最俄罗斯的城市,因为俄罗斯就是一个矛盾的国家,这里的一切都是矛盾的、挣扎的,你看这国徽,双头鹰,一个躯体两个头的猛禽,挣扎着向两个方向用力,是的没错,痛苦、挣扎、矛盾已经深入了俄罗斯文化的灵魂,所有成功的俄罗斯艺术家都理解这一点并把这些情绪融汇到他们的作品里,文学家和诗人用文字,作曲家用音符,画家用自己的笔和色彩,而你呢?你要用身体,你就是双头鹰,长着东方脸蛋却用俄罗斯思维思考问题的矛盾体,为什么我要选择这个做你的曲目,因为只有你,只有你能展示这种矛盾,把俄罗斯的精神,把柴可夫斯基要表达的痛苦与忧郁带到奥运会上,带到世界眼前,让他们感慨‘啊,就是这样,这是俄罗斯的风格,没错’,听起来很简单是吗?不,这很难,相信我这比你以前要应付的都难得多,但我相信你,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相信你,虽然它还不够好,但你能做到的不是吗?答应我你一定会做到。”
叶格尔尼在冰场边来回走动,双手不停胡乱做动作,直到最后停下来,炽热的目光仿佛要在夏天被深深震撼的脸上烫出窟窿。
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即使夏天,也会偶尔感觉到厌烦,但叶格尔尼就是这样神奇的教练,他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点燃她隐忍的热情,让她变成燃烧的一簇明亮火焰。
“那还用说。”夏天式的简洁回答,笃定干脆,不需要多余的承诺,她转身戴上耳机开始新一轮训练,而这时,漫长的冬日清晨黑夜依旧,仍旧不见天光破云。
没有人讨厌瓦伦蒂娜,这是密歇根大学冰上训练场里人人都认可的事情。
即使排除掉隔壁场地垂涎瓦伦蒂娜美貌的不明真相的冰球男队员,大部分了解她的人也都爱她在训练时散发出的热情洋溢,爱她大汗淋漓时粉红的脸蛋,爱她大笑时弯如弦月的眼角。
“嗨!埃文!看到我刚刚的阿克谢尔三周了吗!”
刚完成一个高质量跳跃的瓦伦蒂娜向正在练习滑行的埃文用力挥着拳头,尽管训练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精力充沛。
“看到了,”埃文灿烂的笑着,擦了擦头上的汗,“简直酷到阿拉斯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