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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言下之意,秋景那些生来具有的天分是裘思的功劳,后来有的本领,还是裘思的功劳。
就连风行阁最初在江湖能立得住,都离不开裘思的谋划——没有受他恩德的人,没有他给予的钱财,没有他手中的渠道,一个初出江湖的闺阁女子,还不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就算秋景再有本事,想在这武林之中争得一席之地,少说也花费几十年。
而风行阁只用十几年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老罗脸皮青紫,看着洋洋得意的山羊胡,恨不得把牙都给他打掉了。
外面剑拔弩张,里面反倒风平浪静。
秋景赶了几日几夜的路,人已经疲倦到了极点,要是没有内功撑着早就倒下了。
即使如此,她的眼睛仍旧明亮如火。
血缘是微妙的纽带,秋景长得并不像裘思,气质更是大相径庭,可这双眼睛让程泾川感到了压力。
他不着痕迹地挪开目光,提起桌上的紫砂壶,徐徐地倒出一杯冲泡得恰到好处的茶水。
“秋阁主,请。”
这是程泾川跟秋景第一次碰面。
在此之前,他们都知道有对方这么一个人,没有正经地见过面。顶多身为风行阁主的秋景混在人群里打量过程泾川几眼,因为程泾川在某段时间算是宁泰城的风云人物,他被宁王的第三个女儿看上了。
在旁人眼里,程泾川没有显赫的姓氏,不是科举读书人出身,攀不上任何同窗同乡同年的关系,可能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了。三郡主向来肆意,其实平民、书生、甚至道士和尚带进府,只要门一关谁也不管你胡天胡地。可盯上有品阶的武官就不一样了,做官要点卯当差,不能无故闹失踪,人要是不乐意做面首,强掳是不成的。
——说实话,就算三郡主想强掳也没戏,程泾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至于别的陷阱圈套,在程泾川眼里跟儿戏一般,试想他连这些都躲不过,岂能在裘思手底下活到现在?
这么一来二去,反倒勾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想见识这程泾川究竟是何方神圣。程泾川也借着这股势头,入了不少达官贵人的眼,或许大部分人是为了看笑话,得一个茶余饭后的调侃,却也不乏真正有才干的人对程泾川的赏识。
把一件坏事变成好事并不难,难的是怎样在流言蜚语里屹立不倒。
譬如不能让宁王觉得这个小小的校尉败坏了皇族名声,找个理由把人除掉。
“你能走到今天,连我也觉得你很不容易。”秋景放慢语调,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隔着一张几案,清茶的雾气缓缓升腾,变化出虚无之影,转瞬即逝。
程泾川看着变幻的水雾,忽然失笑:“在今天之前,你不是这么想的。”
秋景一顿,毫不避讳地点头道:“是,我以为你只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而这样的人太多了,你或许是里面较为出色的那个,可也仅只如此了。”
“……现在你发现了裘先生的真面目。”程泾川眼底的笑意,平添了许多复杂的东西。
秋景压抑着怒火,语气冰冷:“他实在是一位好父亲。”
“不瞒秋阁主,早年我以为裘先生性情乖张,心底却留存着一份慈父之心,你是他的弱点,是他的底线。”程泾川语调轻缓,神情古怪,像是斟酌着即将出口的每一个字。
他要让语句化为刀刃,又不让它太过锋利,要它带来疼痛,又在它刺伤的人忍耐范围内。
“整座宁泰城……不,整个江南,像他这样愿意倾心尽力教养女儿,看出女儿非池中之物,甚至听从女儿的意愿,让她摆脱一切束缚实现抱负的,能找出第二个吗?”
程泾川不待秋景反应,直接自问自答道,“没有,非但江南没有,整个天下都没有。你离开之后,裘家对外宣称独女病亡,不是去庄子上养病,不是出家祈福,裘先生没留一点余地,你不可能再以裘家之女的身份露面,而将来这个身份也不会把你拽回后院,让你出嫁或者招赘生子延续裘家。我当年曾想这是什么样的胸襟,又是什么样的慈爱之心?他在你面前一直是个好父亲,他那癫狂乖张的一面,你始终不知道,本来这秘密也没几人知道,唯有他的心腹,他将要死去的敌人,或许还有……早已去世的令堂?”
裘思年轻的时候,在外人看来是不愿跟凡夫俗子来往的高士。
因为跟友人起了争执,心高气傲之下,竟然留书独自南渡投奔遗楚宁王。理所当然地在南边安定下来,成家立业,还是郁郁不得志,只能做个小官。非但膝下没有子嗣,妻女先后都因多病早逝。
秋景是没有死,可她的母亲是真的去世了,月子里落下的病根,断断续续拖了五六年,最终不治而亡。